柳青終於打來電話,「現場播報,公司高層該來的都來了,蒙家母老虎也來了,很活躍。不該來也來了的,有鎏金一個副總,還有幾個業內人士。我準備挨母老虎罵,你一到就給我電話,不必非來醫院挨罵不可。」
「這頓罵不可以不挨。你先挨著,受不了就走,我很快就來接上。」
蒙家母老虎是蒙總太太,原先與蒙總同一個公司,一個搞銷售,一個做財務。蒙總反岀舊公司時候,太太不得不跟出來,暫時掌管新公司財務。但是蒙總不喜歡新成立的公司也如舊公司一樣,裡面充滿內戚外戚,羽翼才豐時候,就把太太的大權削了。蒙太太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,當時在公司發動群眾斗蒙總,雖然敗落,但還是落下個母老虎的美名。可從此與蒙總的婚姻名存實亡,城東城西兩地分居,唯一維繫的是兩人的兒子。按說,今天蒙太太過來看生病中的蒙總,這是道義使然,但在現場活躍,這不是個好現象。
而為什麼會在那麼短時間內出現鎏金副總和其他業內人士?他們為什麼竟然比柳青更是早到?怪不得柳青提出來一說,確實怪異。那麼,這種怪異現象說明什麼問題?
高速大巴向前飛奔,載著兩個滿懷心事的女人,和一個天真嬉笑的孩子,奔向終點。
在看到公里牌指示離城還有二十公里的時候,明玉才暫時收回心事,看向身邊的吳非。吳非正與寶寶絮絮而語,滿臉慈愛,微有雀斑的臉上似乎不再帶有上車時的憤懣。明玉看了會兒,才對吳非道:「大嫂下車後去哪裡?我先送你過去。」
吳非幾乎是沒有考慮,便道:「這兒有什麼安靜一些,人員不會太雜的賓館?三星就好,我帶寶寶過去住幾天。你只要告訴我地址,你忙,就別管我了。」顯然是早有考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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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玉聽到「住幾天」這三個字,大致領悟到什麼,便道:「賓館不方便,尤其是對寶寶而言。你住我那兒吧。我沒有貴重物品,所有抽屜你都可以拉,除了內衣其他你隨便用。很近的地方有大型超市,吃飯不成問題。我最近幾天估計很忙沒空回家,不會打擾到你們,但也無法照顧到你們。如果答應,我等下順路帶你過去。」
吳非稍微考慮一下,便答應了。畢竟,住賓館是筆不小的費用,而對寶寶來說,喝奶吃飯太不方便。主要是,她相信明玉。她很真誠地接受明玉的好意,「謝謝你,明玉,我很需要你提供的幫助。但我想靜一靜,好好考慮一些事情因果。請你別透露我住在你家。」
明玉心說果然猜得不錯,吳非生氣了。她沒多話,只是就事論事地道:「我公司這幾天會天翻地覆,我沒空管你們的事。這是我名片,有需要給我電話,我會讓秘書聯繫你。家裡的電話你隨便用,但請別接來電。」
「謝謝。」明玉越是說得清清楚楚,沒有一點含糊,看似不是非常熱情,但吳非越是放心,也很是感謝。把話說得清楚,框定她什麼可以做,什麼不可以做,大家後面也不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。吳非抱起寶寶,心說還是讓寶寶來表示吧,她也有自知之明,知道明玉肯幫忙,一大半是為了她懷裡的寶寶。她叫寶寶親親姑姑,寶寶偏偏這會兒逆反心理重,不肯答應。明玉也沒勉強,只是取出手機給寶寶拍了張照。未來幾天必定是烽火硝煙,希望寶寶的笑顏可以成為她堅強樂觀的動力。
明玉果然沒有廢話,帶吳非到家後,留出備用鑰匙,放下一把錢就走,來去如風。放錢的原因是考慮到吳非帶著美金來,人民幣未必夠,抱著小孩子出去兌換不方便。大門關上後,吳非感覺這個房子異常安靜,安靜如她在美國的家,晚上睡覺時候不聞一絲聲音。整個空間只有寶寶好奇地跑來跑去,小鞋子敲地上「嚓嚓」的聲音。
吳非是學工的,四處打量,看出原來是這所房子裝修時候特別注意了隔音,窗戶是真空玻璃外加普通玻璃。牆壁屋頂地面全部用原木封閉,估計原木下面還有隔音層。這還是吳非回國後遇到的最安靜的房子,比賓館都安靜。吳非心想,當明玉一個人在這屋子的時候,這裡清寂得像廣寒宮。
明玉則是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吳非的事,明哲再來電話追問,她就一個「下車後各自走開了」打發,才不管明哲怎麼著急。她打車直奔醫院。
奇怪的是,似乎所有人都站在走廊上,包括蒙家母老虎,遠遠就聽見喧囂呼喝。明玉走近時候,眾人眼光刷一下都看向她,但她一眼從人群中找到柳青。柳青一臉冷笑,一如他平時出了名的冷麵小生形象。
柳青看見明玉,便立刻走過來迎住,大聲向明玉說明當前情況,而同時母老虎的喝罵聲也伴隨而至。明玉不理雜音,專心聽了柳青的話。蒙總多年高血壓,早與這裡的心血管專家兼院長成為好友。院長一聲令下,蒙總病房閑人不得入內,所以誰都不能進去,只有聽聽醫生護士進出時候略微講解一下治療進程。
聽完柳青說的話,明玉只淡淡看了蒙太太一眼,都知道蒙總早就另有懷抱,不知這蒙太太還在這兒起勁個啥,給誰看誰不相信。明玉輕輕對柳青道:「那麼說,在這兒待著沒什麼意思了?」
「對,你已經露過面,挨過罵,我也已經告訴他們你是千里迢迢趕過來,已經盡足本分。走吧,待這兒沒多大意思,待著也是吵架,我們得找地方商量一下。」柳青說完,便大聲吆喝岀幾個名字,讓他們跟他一起走。同時又留下江北公司的辦公室主任留守,隨時通報醫院情況。還沒等明玉反應過來,他便已經扯起明玉離開。他們身後跟來幾名大員,有集團公司財務總監老毛,集團進出口分公司總經理,集團公司下屬二、三分廠廠長等,但沒有一個集團公司副總裁。明玉了解柳青的意圖,這幾個人都是平級,如果出現一個副總裁的話,勢必副總裁想要坐大,大家無法平等協商。明玉將手臂從柳青手中扯岀,但拍拍柳青的後背,直呼「好樣的」。
下一刻,大家匯聚離醫院最近的進出口公司會議室閉門探討未來走向。
明哲風塵僕僕飢腸轆轆地趕到明成家時,是老父蘇大強給開的門。明哲見此心中一沉,明白吳非肯定沒來明成家。但他不便將焦慮流露在臉上,接了父親遞給他的毛巾進客衛洗臉。忽然感覺手上老爸的毛巾滑膩膩的,令人不得不想到骯髒小兒人中之上一伸一縮的鼻涕。他掂著這條毛巾猶豫了一下,從洗衣機旁找來肥皂清洗。打好肥皂,第一遍竟然搓不出泡沫,只得沖洗一次再打一次肥皂放著。順便又找來疑似腳布的一塊毛巾,一起洗了。心說明成還請了鐘點工呢,怎麼連老爸的毛巾都不管管。
蘇大強非要跟著一起擠在狹小的洗手間里,看見明哲給他洗毛巾,他又是誠惶誠恐,又是高興,這麼多年來,只有這個大兒子對他還比較關心。他搓著手在一邊看著,喉頭裡發出類似「嘿嘿」的聲音,像是羞澀孩子的笑。
明哲明顯聞到老爸身上發出的濃重體味,又想明成夫妻也不容易,每天在那麼小的空間里享受老爸的體味。忍耐能天長地久嗎?很不可能。所以還是必須儘快解決老爸的房子問題,讓老爸搬出去住。吳非那裡……還有明玉,她們哪裡了解他的苦衷啊。而且,明玉的話說得那麼難聽。
明哲壓抑住自己的憤怒,回頭對他爸道:「爸,有沒有吃的?我一路過來沒有吃飯。」
「有,有,我給你煮泡麵吃。」蘇大強說著便轉身出去。
明哲忙追問一句:「爸,你晚飯吃的是什麼?中午呢?」
「早上是朱麗上班前做的三明治,中午明成沒回來,我就吃泡麵。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?」單獨與大兒子在一起的時候,蘇大強的話就多了起來。因為他感受得到大兒子對他的好,他可以暢所欲言。